“阿瓜,今天你不用管外面这些农民,你就去看那些书生、你身边的官员,我的那些学生,你想想,今天的社会共识是什么呢?人人平等?这个社会上绝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有形成‘要让种地的识字’这种想法的共识。甚至于不要皇帝这样的共识,我都已经往前跨了好几步,更何况是……老牛头那样的共识呢?”
“没有那样的共识,陈善均就无法真正塑造出那样的官员。就好像华夏军当中的法院建设一样,我们规定好条文,通过严肃的步骤让每个人都在这样的条文下做事,社会上出了问题,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,面对的条文和步骤是一样的,这样能够尽量的平等一些,可是社会共识在哪里呢?穷人们看不懂这种没有人情味的条文,他们向往的是青天大老爷的判案,所以哪怕三令五申不停开班进行教育,下去外头的巡回执法组,很多时候也还是有想当青天大老爷的冲动,抛开条文,或者从严处理或者网开一面。”
“判得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西瓜嘟囔一句。
“倒也不算不好,总得慢慢摸索,慢慢磨合。”宁毅笑着,随后朝着整个夜空划了一圈,“这天下啊,这么...,这么多人,看起来没有联系,天下跟他们也无关,但整个天下的样子,终究还是跟他们连在了一起。社会政体的样貌,可以提前一步,可以落后一步,但很难产生巨大的跨越。”
“就好像当官一样,每个人口头上都痛恨贪官污吏,但如果你的叔叔当了官,你是觉得他应该清廉无比呢?还是觉得他多少帮帮家里人也很应该?大众脑子里的想法,会决定这个世界的样子。假设今天人人平等前进了一大步,你是升斗小民,出了点事,你第一反应是想要找个关系帮忙,还是想着直接让司法机关按条纹办事。社会的样子,就在这些想法平均值里,上下波动。”
“我一年可以在华夏政府里开几百场的会,拼命告诉他们你们要清廉,可这些会议,不可能真正打败和扭转人心里的共识。整个社会潜意识里的共识,是文化决定的。”
他们转过前方的长街,又朝一处僻静的广场转出去,旁边已经是一条小河,河上花船驶过,反射粼粼的波光。两人安静地走了一阵,西瓜道:“难怪你让竹记……写那些东西……”
“能深入潜意识的,只有文化。”宁毅笑得复杂而疲倦,“想要人人平等,你得让人们的生活里,充满关于平等的故事,我们想要告诉别人,家天下的罪恶,就要让他们讨论皇帝的昏庸无能。当然整体来说不是这么简单,但这里是大头……我们可以拖着这个社会前进一步,每前进一步,就要所有人的心底打好基础,一步走完,才有可能去下一步,否则你多跨一步,他们会把你拉回来。”
“陈善均的老牛头,可以带来很多的关于平等的经验……比如说他一开始粗暴地分田地,是因为有我们的兵给他压阵,如果没有华夏军这个庞然大物做前提呢?是不是得用更长的时间,做出更好的舆论来?他经营老牛头两年,一开始跟人说平等,到遇上这样那样的问题,他会不断增加自己的理论和说法,不管他走不走得过去,他的这些,都会成为将来往前走的基石……”
“但如果说让我来,阿瓜,你高看我了,我也走不过,因为我害怕每个人心底的潜意识。你一旦走得太快,他们拖住你,甚至于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,他们就会杀了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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