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费喜欢小柳的方式太含蓄。
前不久,老费给小柳推荐了一本清代的名著——《浮生六记》。据说,光绪年间,有一文人在苏州的冷僻书摊上发现《浮生六记》的残稿,可惜只有四记:《闺房记乐》、《闲情记趣》、《坎坷记愁》、《浪游记快》、另外二记《中山记历》、《养生记道》都佚失了,读后,惊叹世上原来还曾有过这样的夫妻,于是送到上海申报,于1877年刊印出版,然后传诵至今,被视为清代经典。
林语堂先生把这本书翻译成英语,称书里的女主人公——芸娘,“是中国史上最知情、知趣、最可爱的女人。”芸娘长得“削肩长颈,瘦不露骨,眉弯目秀,顾盼神飞,唯两齿微露”。鲁迅先生说,”芸虽非西施面目,并且前齿微露,我却觉得是中国第一美人。”俞平伯先生说《浮生六记》“俨然一块纯美的水晶,只见明莹,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,只见精微,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。”
小柳看了之后约老费在怡园的白鹤亭聊这本书。她说,“谢谢费老师推荐了一本好书,虽然是自传体散文,但是可以当做来看,文字精炼传神,故事平淡曲折。作者沈复把柴米油盐,花草树木,亭台茅屋,山水风景写入凄美的爱情传奇里,就像是微缩版的红楼梦。”小柳说,看这本书的时候,她哭了,为芸娘伤感,这样的女子,恐怕现在没有,今后也不会有了。老费赞同小柳。
小柳说道,第一章《闺房记乐》中,写芸娘喜欢臭腐乳,虾卤瓜,“喜食芥卤乳腐,吴俗呼为臭乳腐,又喜食虾卤瓜。”她问老费,书里说的臭腐乳,是家乡浙江人尤其是宁波人所爱,可是不明白这个芥卤是指什么?还有虾卤瓜,芸娘用筷子夹了强塞于沈三白的口里,他只好捂住鼻子吃,可见跟臭腐乳一样也是臭的。这个虾卤是不是宁波人做的那种的虾油卤?
老费说,“芥卤,其实就是臭卤,父母都是绍兴人,自己对于从前家乡人腌制的臭冬瓜,臭腐乳,臭苋菜梗,并不陌生,虽然他不太喜欢吃,因为实在太臭了。沿海的浙江人把家乡的风味带到了上海,上了年纪的绍兴人和宁波人如今只能怀念这种味道,很少有人会做这种臭卤。”有一次他跟母亲聊起过,母亲说,老家还有人会做臭卤,都是自己吃,市面上没有卖,卫生部门也不允许卖。夏天里,在缸里放入很多盐,白酒,黄豆,各种腌菜之类,加上陈年臭卤,大热天很快就会发酵变臭,把里面的腐烂的东西撩出来扔掉,臭卤就做好了。要吃的时候,舀点出来,把冬瓜,苋菜梗之类用臭卤淹没后放上两三天,然后拿出来放在锅里蒸熟,吃的时候浇一点麻油,放点味精,虽然闻起来很臭,看上去很糟,但是在舌尖上却是另一番情趣。
老费说,书里说到的虾卤应该也是浙江人尤其是宁波人喜欢吃的一种臭卤,不是蔬菜黄豆发酵变臭的,而是用小蟹小虾等做的臭卤,很咸,很鲜。外面卖的虾油露是不臭的,不是我们小时候吃到的味道。传统的虾油卤有点臭,有点腥,甚至很难闻,用来浸白斩鸡,浸鸡爪,浸乳瓜,味道特别鲜美,虾油卤在冬天吃的比较多。现在的市面上卖的虾油卤不可同日而语。沈三白陪他父亲做幕僚,后来自己也给当官的做幕僚,走南闯北,还做些生意,卖字画养家糊口。他是苏州人却喜欢上了食蒜,妻子芸娘不喜欢大蒜,因为夫君喜欢,也勉强吃一点。因为老婆喜欢虾卤瓜,沈三白也喜欢上了这种特别的味道。他说,开始不喜欢,后来爱上了,真是不可理解。芸娘说,”情之所钟,虽丑不嫌。”
小柳说,”是啊,情之所钟,虽丑不嫌。真正爱一个人也是这样,别人看起来是缺点,爱人眼里却是优点,不在乎别人怎么看,自己喜欢就好。《浮生六记》写的是乾隆年间的事,虽然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,但是芸娘和沈复的爱情故事,现在看起来依然十分鲜活,令人感动,令人叹息。好看的皮囊虽然有很多,但是有趣的灵魂却万里挑一,”
小柳看着远处幽幽地说,“芸娘为什么可爱,知性,有趣,因为她有一个美好的灵魂,最难得是她非常完美,却又非常真实。沈三白配不上芸娘,他太懦弱了,遇到父亲冤枉错怪儿媳的时候,竟不敢为妻子争论是非长短,在他眼里,父亲的权威比妻子更加重要。再说,芸娘为夫君找小妾而不得,自己郁郁生病,现在的人看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。”
老费说,“芸娘给丈夫找小妾,也许是担心自己有血疾,恐怕不会长命,今后丈夫找一个无趣之人,她在九泉之下不安。书中写到,准备给夫君找的小妾,长得亭亭玉立,如一泓秋水照人寒,且颇知文墨,芸娘说她,美而有韵,都是有意指的,其实,芸娘把她视为年轻时候的自己,芸娘是想找一个人来陪她。”
”那也不对啊!那时候的家庭婚姻观念我们现在的人无法理解。这本书虽然写得非常好,但是这个细节是一个很大的瑕疵。”小柳有些激动了。
老费说,“也许最好的爱情就是心灵相通,情投意合,最好的婚姻就是闺中良友,互相尊重,但是作者说,奉劝世间夫妇,不可彼此相仇,亦不可过于情笃。所谓‘恩爱夫妻不到头’,就像他自己,可以做前车之鉴,所以就成了一种宿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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