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当然会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感兴趣: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?万一我现在打残你,你不就报不了仇了么?你们之间到底有啥仇?”
胜虎:“你给我买车票,带我去你家,我便不能隐瞒你。小节不爽,大仇不忘,这是你爷爷说的。至于我们之间的仇,我当然可以讲给你。”
他看看车窗外面,天阴了。良久,他开口了:
“那天早上,我从噩梦里醒过来,头痛的厉害。
“外面刮着老凶的西北风,我家糊屋顶的报纸也哗啦啦的响。我妈在床前的灶台上做饭,纤瘦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还是一样的灵活。红薯小米粥在咕嘟嘟的煮;呲啦一声,是煎鸡蛋,嘿,真香啊穷家富路,出远点的门要吃点好的。我妈在雾气里回头对我一笑:‘衣服给你在火边暖好了,起吧!起来吃饭,今天饭里红薯多。’
“我笑了。从被窝里伸出膀子,就觉得冷的刺骨。还是被窝里暖和,真想一辈子不出来:‘我再躺一会。’我妈笑了:‘懒虫’。
“我爸呢,在翻箱倒柜的找塑料袋。冬天出远门裹在脚上穿进袜子里,暖和的发烫。‘要下雪了’,他说,‘得把房顶补补。要不明天去城吧,今天先把房顶补了?’我妈赶紧说:‘看你!要下开雪啥时候才能出山?趁着没下雪赶紧走,这又不是进城耍,是给小虎看病。一天天洋务的!’洋务是磨叽的意思,我爸听了,嘿嘿一笑,又开始翻箱倒柜了。
“每天这个时候,我弟弟本应该是跟家里养的那只叫小豹的小狗玩的。有一天别人开玩笑:小虎小龙小豹,这是三兄弟的名字。打那以后,我弟弟就叫那小狗老三。但今天,他坐在灶前,抱着小豹的尸体。昨夜北风紧,小豹冻成了一整块。我弟弟用尽了他能用的各种方法来救它,可毕竟狗死不能复生。但他七八岁的脑子里还没放弃这个词,正默默的坐在那里,眼里噙着泪,倔强的想用体温把小豹救活。甚至煎鸡蛋的香味,都不能动摇他一毫。我也变得伤心了:‘我去城里了给你买好东西,你想要啥?‘我弟弟用伤心的语气说:买个铃铛吧,等老三好了,给它脖子上挂。’
我是怎么起的床,怎么吃的饭,怎么出的门,可惜现在都不记得了。只记得我弟弟没出门送我们,因为怕影响抢救小豹;妈妈到送了两道梁子,走远了,还看见她在天边梁子上,好像随时会被北风吹走;我爸一路上自言自语似得对我说了很多,说到了应该把屋顶补了的;说到了今年的收成,说到了山里的野兽,说到了我的病,还小心翼翼的说到了对未来的憧憬。
不久就下雪了。我们走了路,坐了火车,还坐了汽车,到了那座偏僻又偏僻的大院子里,见了那株在雪里还开着浓云一样花的树,还看了我的病,买了铃铛,我爸还犹豫着下定决心,买了一个弟弟神往了很久的生日蛋糕。
哈,操蛋,哈,操他妈的蛋!等我们回去,我家房子塌了,我妈跟我弟都没了!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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